酒酿小圆子

枪上胭脂 壹拾贰

 

 

    梅溪镇,许家。

    亲族们抑不住地窃窃私语在大堂里来来回回滚动,这也难怪,离家那么久的许少爷回来见他病重的父亲,手里还牵着个小男孩。

    许一霖同从前大不相同了,成熟挺拔得似乎连骨骼都舒展开来,让人一时竟不敢相认这是从前那个内向畏缩的少年。他带来的孩子也是漂亮,清秀不失英气,长大了一定是一表人才。叔伯婶姨们啧啧称奇,也不知他在外面吃了什么灵药,从病秧子变成这样一个挺拔男人。

    终有人沉不住气熬不住好奇上前去旁敲侧击地打探,“一霖啊,这孩子···?”许一霖只是微笑,摸摸男孩翘起的头毛,“砚儿,快叫婶娘。”孩子规规矩矩的行了礼,歪着小脑袋等着赞许。这样,大家似乎都明白了,可不是么,在东北讨了媳妇了,怎么家里谁都没提起过,谁知道呢,他爹把他送去还不是······闲话叽叽喳喳,许一霖的心思却不在这儿。

    大夫从里屋出来,低低地对许一霖交代了些什么,他脸色一沉,又立刻恢复平静,牵着孩子朝里去。

    门轻轻的推开,掀起一阵气流的涌动,屋里腥腐的行将就木的气息翻涌上来,霉味、灰尘味、药味、身体的异味,这是死的味道。许一霖望向父亲蜡黄干瘪的面孔,一时竟有些无法辨认,他的爹,家里永远的威权,现在是个脆弱的空壳,只有些许魂魄还残留其中,这有点可笑可悲。

   “爹,我来了。”许老爷艰难地睁开发黄的眼睛,努力望过去,看到男孩,他怔了一下。

  “砚儿,去给爷爷磕个头。”许是空气的缘故,许一霖的喉咙有些发涩。

孩子上前,认真地跪下磕了个头。

  “他······这······这是?”

  “砚儿,爹,许砚,砚台的砚。”

  “好!好!”许父忽然激动起来,换来猛烈的咳嗽。“许家······传······传······”

    枯手从被褥里伸出来,许一霖握住,许老爷攥他那么紧,像小时候一样疼,但他受着以期父亲的心安。

     许父僵在了这个动作,长久没有动弹,许一霖将他的手安放回被褥,阖上双眼,退后一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。

 

 

 

  “许老板,这个水粉厂你当真愿意卖?令堂大人在世时我与他也多次提过,可都被一口回绝哟。”许一霖晃了晃手里的茶杯,看着根根茶叶浮起落下,“我既然约您来,那定是诚心做生意。我家室在北方,实在是鞭长莫及,对我爹的生意心有余而力不足,况且,您也知道,我长居在外,这里的生意父亲没有让我插过手,怕是这个厂子要砸在我这外行手上也实在浪费。”许一霖知道叔伯们会怎么指责他,但他不在乎。

 

     火车慢慢开动,许一霖望向窗外,入秋的梅溪镇已经冷起来了,远远的树林只剩下张牙舞爪的枝干 ,没有多少颜色可言。当年他离开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时节,阴冷的风吹动长衫的衣角,景色也冷,眼神也冷,心也冷。如今却有不同,家里有人在等,在牵挂,许一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
  “爹,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承德啊,我想父亲了。”孩子托腮望着窗外。

  “快了,我也想他。”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承德,荣家。

    荣石抬手想喝杯咖啡缓解一下疲惫却碰了个空,他无奈地揉揉鼻梁,一霖不在,什么都不方便。他闭着眼,在心里细细比划对方的眉眼,可越想越痒痒,越想越失落,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,还有砚儿,他不在,家里一下就安安静静失去了活力,连荣意荣树也有些无精打采。

    这就是相思之苦?夜里他总习惯性的朝令一半床摸索,空空的床铺一下把睡意驱散,那么古怪,像是被剜走一块就这样空缺了出来,一天有几次随口唤起他们爷俩儿才想起他们不在。

    唉,不知一霖怎样,砚儿怎样,梅溪镇的事怎样,他别太伤心伤了身,虽然荣石一直觉得这个老丈人冷漠无情,但一霖软心肠,毕竟亲爹啊。

    几天下来,荣石忙于对付日本人组织工作也就罢了,要是一有空暇就要越想越气,去了这么多天了,一封信,一个电话,一份电报都没有!不像话!等他回来定要好好整肃家风,什么样子!

    荣石不太知道,许一霖也不太知道,对许老爷该抱什么样的情感,除却生养之恩来说,他的专制似乎操控摧折了许一霖的整个青年时代,在他作为始作俑者的绝望的婚姻耻辱的破灭之后,又冷酷近乎绝情的将千疮百孔的儿子流放到遥远北地,出于这些事实,似乎应该对他至少有怨恨,但是,如果没有这一切,许一霖不会在这脆弱的时刻遇到荣石,与他慢慢触碰缠绕到成为一体,成为一个意气风发的快活的年轻人,再成长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,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,这样看来,他们倒要对许老爷怀有一点感激之情。

    总之,许一霖诚心地向父亲倾诉,“爹,我找到了和命一样重的人,望您保佑我们全家好好的,平平安安。”荣石不太信这个,他只要把手里的怀里的攥紧了,护好了,这日子就再美没有了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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